探尋古建背后的木構營造技藝
只有精益求精的匠心才能讓古建長久存世,讓技藝代代相傳。
中國傳統建筑以木結構框架為主,由此誕生木結構營造技藝,代代傳承至今已有7000年歷史。鋼筋水泥大行其道的今天,依然可從蘇州園林、鐘鼓樓、古寺廟中感受古建之美。安武濤17歲入門學習營造技藝,如今45歲的他是市級非遺“關中木構營造技藝”第三代傳人。在流行細致分工的今天,這門技藝沿襲古訓以師帶徒的方式培養精通古建所有環節的全才。可喜的是,近年來古鎮古街的流行讓古建漸受民眾關注,進而從業者多了起來;可惜的是,“只圖其表”的“樣子古建”混雜其中,這讓安武濤對營造技藝的傳承擔憂起來……
1990年的戶縣,17歲的安武濤踏入舅舅段桂榮家的大門,成為學徒。“關中木構營造技藝其實就是古建的維修和建筑技藝。”安武濤說這門技藝要求從地基搭建、木構件制作組裝,到雕梁畫棟、油漆彩繪各個門類樣樣精通。經過10年磨礪后他開始獨當一面。近年來古街古鎮、仿古景區叢生,45歲的安武濤忙忙碌碌,最多時手下上百人同時忙幾個工程。他卻憂心目前的市場氛圍不利于傳承。“說是仿古建筑,其實只要求樣子像就行了。”他說這類建筑需求不講究技藝,耐久性差,長此以往技藝的傳承質量也會下降。可只有精益求精的匠心才能讓古建長久存世,讓技藝代代相傳。
因油漆彩繪愛上了古建
“從小就是看古建覺得好奇,和樓房不一樣。”安武濤說第一次看到古建時工程已經快完工了,舅舅段桂榮正在房上畫花鳥。油漆彩繪的傳統美打動了他。17歲入門后,他跟著舅舅和一眾師兄走南闖北。“我記得和舅舅的第一個活兒,是到三原清河公園修建亭臺樓閣。”安武濤說當時沒體力沒技藝,四處打雜慢慢學雕刻,在木頭上刻一點粗件。然后,磨練美術基礎再開始雕刻更細致的花鳥蟲魚。而這只是營造技藝中的一個門類,安武濤此后就像走進了營造技藝的大宮殿,跨越著一道道門。
營造技藝專業分工有大木作、小木作、瓦作、磚作、油作、彩畫作、搭材作等。其中,大木作在營造中占主導地位。“我從大木作里的木構件學起,先學處理木材的放線、推、刨,然后開始制作榫卯。”安武濤說學習榫卯的難度很大,它是古建中代表性的結構。要求對尺寸、結構都要清晰,根據凹凸轉角讓不同木構件緊密相扣,不用一根釘子。所有分工中他最喜歡的是油漆彩繪,還回憶起為學好它開始練書法加強腕力,以便懸空繪畫。
出師是在10年以后,他熟練掌握了古建制作的所有流程,包括現場勘查、放線量尺寸、柱墩(打地梁)、木構件制作安裝、房屋主體組裝、青磚砌筑墻體、門窗制作、油漆彩繪等。他是幸運的,17歲入行之后,這個行當沒有沒落過,他的技藝一天都不曾荒廢。
段桂榮跟父親學了營造技藝,又傳給外甥安武濤,如今安武濤的兩個侄子,也入門學了好多年。仿古建筑需求正旺,這門技藝還衍生出古建模型、楹聯牌匾、仿古裝飾裝修、仿古家具、小工藝品等很有市場的門類,關中木構營造技藝的家傳看起來一路坦蕩。
從微縮模型入手感受斗拱
營造技藝中代表性的大木作中,最關鍵的是木構件制作。
在安武濤的加工場地,一入門先看到一排排俄羅斯樟子松躺在車床上緩緩被切割,這是制作木構件的第一道工序。“現在木材選擇多了,這種進口木材油脂含量高,耐久性好。”安武濤說這個步驟用機器替代了放線切割的傳統工藝,效率高切割準確。
第二道工序是將原木上的紋路打磨光滑。然后到第三道工序,將木材放入門口的浸泡池,用深咖啡色的防腐藥水浸泡半個小時,防腐后木材不再生蟲。“今后木材運到山上后還要抹一層桐油防腐。”安武濤告訴記者,浸泡后的木材曬干后就進入第四道工序,開始做柱、梁、檁、枋、斗拱等大小構件,每個構件都有若干步驟。做好之后第五道工序就是運到現場進行組裝。
這些構件里數斗拱最為復雜。斗拱在古時禁止民宅使用,只能用在官式建筑上。它是古建中的支承構件,位于立柱和橫梁交接處。從柱頂探出的弓形肘木叫拱,拱與拱之間的方形墊木叫斗。有承重功能還能使屋檐形成優美的外伸效果,也是我國傳統建筑造型的一個主要特征。
加工間的桌子上各種斗拱擺了一桌子,難易程度不同,一個斗拱一般由十幾二十個有方有圓的木構件穿插幾層組合而成,要求嚴絲合縫。“外面兩層,里面兩層,榫卯結構和上下開口一定要合理才能穩固。”安武濤告訴記者,中國古建中的斗拱就有好幾十種,用在不同位置來承重。
記者還在車間見到了大明宮的宮殿古建等微縮模型。微縮模型是非常重要的基本功,相當于立體的圖紙、微縮建筑。安武濤會在一個古建工程開始之前,先按比例建好模型上的每個構件,組裝成功,才能開對每個木構件進行制作施工。
當木構件運到工程現場進行安裝后主體完工,再進行墻體砌筑、安裝門窗、油漆彩繪等環節,一個仿古建筑就完工了。
憂心仿古建筑令傳承質量“打折”
安武濤說隨著人們對傳統文化的重視,仿古建筑在近幾年迎來爆發式的增長。他回憶1994年舅舅帶他參與到了大雁塔整體規劃模型制作,那幾年他們都以做古建微縮模型為主,古建工程主要集中在寺廟的修繕建設。2000年以后大唐芙蓉園開建,他參與到里面的木制作如長廊、仿古橋的建設中。
“到了2010年以后就特別忙。”安武濤回憶2012年,他接了戶縣書畫古街沿街改造、入口牌樓等工程,需要更多的場地和人力。如今7畝地的加工場所,固定的木工就有十幾個人,忙起來的時候上百人,家族十幾個人一起聚力投入。
“今年接了3個工程在漢中、黃陵等地高端景區,做仿古建筑,要一直忙到年底。”安武濤說前景很好,但總覺得不過癮。因為真正仿古建筑的需求不多,市場上普遍需求物美價廉看起來像古建就行了。“比如西安灞橋附近有個寺廟,從比例到施工都不合標準,還有的古建到底是仿宋還是仿明清都說不清。”古建中不同部位要用不同的木材,但這一點常識如今都會被忽略。比如門窗不太承重的部分可用軟木,但斗拱一定要用榆木、槐木等硬質木材,因為房屋重量都集中在這上面,用軟木的話時間一長就會變形。
嚴守技藝規則,古建才能抵抗住時間侵襲。“為什么存世的古建大部分都留在寺廟上了,因為寺廟建設首先考慮的就是質量的長久性,對各個環節要求很高。”安武濤說每個步驟和細節都講究的古建建設,才讓他覺得最有成就感。
如果市場上“樣子古建”一直是主流,那對于技藝傳承非常不利。安武濤說:“真正的匠人都想建存世上百年的建筑,而不是一二十年就不行的。”因為只有這樣后來的匠人才會繼續精益求精,把這門古老的技藝原汁原味地傳承。